其二,男客也是一样。
一个男人有足够的钱来祇园,随心所欲挥金如土,并不代表跟他做伴会妙趣横生。
其实,很多客人都习惯被人捧着。
别人伺候他们时,他们大多是把手放在膝上,两道粗眉横在脸上。
一次我听到豆叶花了一个小时给一位客人讲故事,可他压根没有看她一眼,她讲话时,他却看着屋子里的其他人。
奇怪的是,他就喜欢这样,每晚来镇上总是会请豆叶去。
又过了两年时而聚会时而出游的日子——其间,我只要有空,总是继续学习,参加舞蹈演出——我从一个学徒成长为艺伎。
那是1938年夏天,我十八岁。
我们把这个转变叫做“换领子”
,因为学徒用的是红领子,而艺伎用的是白领。
虽然如果你看到一个艺伎和一个学徒在一起,你不会去注意她们的领子。
学徒穿着精致的长袖和服,围着拖曳的宽腰带,可能会使你想起日本娃娃,而艺伎外表也许更朴素,但更富女人味。
我换领子的那天是妈妈一生中最高兴的日子之一,至少我从未见过她高兴成这样。
我当时还不明白,但如今我一清二楚她在想些什么。
你知道,艺伎和学徒不同,艺伎除了给客人斟酒,还能为他们做其他事情,只要名目上说得过去。
因为我和豆叶的关系,以及我在祇园的名声,我的地位让妈妈有很多理由来兴奋了。
对妈妈而言,兴奋就是金钱的同义词。
自从搬到纽约以后,我就知道“艺伎”
一词对大多数西方人的真正含义。
在高雅聚会上,我一次次被介绍给一些穿戴得珠光宝气的年轻女子。
当她得知我曾经是祇园的艺伎,就把嘴张成一个微笑的样子,但嘴角又不像微笑那样上翘。
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!
于是给我们作介绍的男客或女客感到谈话的压力,因为我这许多年并没有学会多少英语。
当然,这种场合也没必要试图解释,因为这个女人在想,“上帝……我正和一个妓女交谈……”
片刻后她就被她的陪同救走了,一个比她大三四十岁的有钱人。
唉,我常想,她为什么不能意识到我们是多么相像呢?她是一个被养着的女人,你知道,我在我那些日子里也是一样。
我相信关于那些华装丽服的年轻女子,我所知不多,但我常常觉得,如果没有富有的丈夫或男友,她们中许多人都会挣扎度日,而不会这么自视甚高了。
当然对于一流的艺伎而言也完全相同。
一名艺伎来往于宴会间,周旋于众多男客之中当然是好,但是若要成为明星,就完全只能依赖于旦那。
就连豆叶,她是因为一次广告比赛而自己成名的,但如果没有男爵花钱来推进她的事业,她会很快失去地位,在芸芸艺伎中无法脱颖而出。
我换衣领后不到三周,妈妈来找我,我正在客厅吃快餐。
她坐在桌子对面,吸了好一阵子旱烟。
我本来在看杂志,但出于礼貌,她一来我就不看了,尽管起先妈妈似乎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。
过了一会,她放下烟斗说:“你不该吃这些黄腌菜,它们会毁了你的牙。
瞧瞧它们把我的牙弄成什么样了。”
我从不认为妈妈相信她的黄牙是和吃腌菜有关。
她向我展示完她的牙齿后,又拿起烟斗,吸了口烟。
“阿姨爱吃黄腌菜,夫人,”
我说,“但她牙齿挺好。”
“谁在乎阿姨牙齿好不好?她不是靠漂亮的小嘴赚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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