格雷戈尔先在什切青、柏林,后在施奈德米尔混了一些年头,末了定居但泽,在卡宁欣棱堡附近一家火药厂找到了工作。
一年以后,在诸如同假符兰卡结婚等等麻烦事统统了结或者搁置不论之后,他娶了我的外祖母,而她则决意跟定科尔雅切克家的人了。
如果格雷戈尔不姓科尔雅切克,她可能不会同他结婚,至少不会这么快就成亲。
格雷戈尔由于在火药厂工作,所以无论在和平时期还是在接踵而来的战争时期,他都不用去当兵。
他们三人仍旧住在那套曾是那个纵火犯避难所的一间半的房子里。
可是,事情很明显,这个科尔雅切克不必再同前一个那样老老实实过日子。
因此婚后才一年,我的外祖母不得不在特罗伊尔一所公寓租下一爿刚出空的地窖小铺,卖大头针等杂货,也卖蔬菜,赚钱贴补家用,因为格雷戈尔虽说在火药厂挣钱不少,却都花在喝酒上,带回家的钱不够日常必需的开支。
我的外祖父约瑟夫只是偶尔喝上一杯烧酒,格雷戈尔可不一样,他是个酒鬼,也许是受我的曾外祖母遗传。
格雷戈尔并非借酒浇愁。
他天性忧郁,很少露出高兴的样子,不过,即使在高兴的时候,他也不是由于开怀而狂饮。
他之所以喝酒,只因为他是一个对任何事情都要穷根究底的人,所以,他对于杯中物,当然也要到瓶底朝天方才罢休。
在格雷戈尔·科尔雅切克的一生当中,从来没有人看到他喝剩过半杯杜松子酒。
我妈妈当时十五岁,是个丰满的姑娘,非常能干,除去干家务,还在店里帮忙。
她把食品印花贴在分类账本上,星期六给人送货,写催账信,虽不老练,却富于想象力,提醒赊账的顾客前来还钱。
遗憾的是,这些信我连一封也没有保存下来。
在这里,倘若能够从一个半孤儿(因为格雷戈尔·科尔雅切克根本没有尽到做继父的责任)的信里,摘引几句半是稚气、半带少女特征的叹苦经的话,那该有多妙呀。
我外祖母和她女儿的现款盒是用两个马口铁盘子合成的,里面通常是铜子多而银角子少。
她们两人总是煞费苦心才能把这个现款盒藏起来,不让那个始终口渴的火药厂工人忧郁的目光发现。
到了一九一七年,格雷戈尔·科尔雅切克患流行性感冒呜呼哀哉。
从此以后,杂货铺的赚头才有所增加,不过也还是很有限;因为在一九一七年,能有些什么货色可卖呢?
火药厂工人去世后,那套一间半的房子便空在那里,因为我妈妈怕鬼,不愿搬进去,后来,扬·布朗斯基迁去居住。
我妈妈的这位表兄当时二十岁左右。
他离开了比绍和他父亲文岑特,在卡特豪斯中学取得成绩优良的毕业证书,又结束了在那个小县城邮局的见习时期,此时到但泽邮政总局来干中级管理人员的差事。
扬来到他姑姑家里,除去他的箱子外,还带着他的洋洋大观的集邮册。
他从幼年起就开始集邮,因此,他对于邮局不仅怀有职业上的兴趣,而且还小心翼翼地维持着一种私人关系。
这个体质赢弱、走路有点驼背的年轻人,有一张鹅蛋脸,相貌漂亮,也许太甜了一点,一双碧蓝的眼睛,这足以使当时年方十七的我母亲爱上了他。
扬已经三次应召去做体格检查,每次检查都因他身体太糟而缓服兵役;这已经清楚地说明了扬·布朗斯基的体格状况,因为在那个时候,凡是多少能够挺直的男子,都被送到凡尔登去,让他们在法国的土地上由直立状态变为永恒的横卧状态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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①1916年2月至7月,德军在西线进攻凡尔登未克。
7月至8月,英法军在索姆河发动战役,牵制凡尔登方面德军。
双方均未取得重大进展,但伤亡惨重,仅德军就损失六十万。
此喻送命。
他们两人相互调情,照道理讲,应当是从一起看集邮册,脑袋贴着脑袋检查特别珍贵的邮票四边孔眼是否完整时开始的。
但是,实际开始或者说爆发,是扬第四次被叫去作体格检查的那天。
我妈妈本来有事要进城,便陪同他到军区司令部去,站在有民军①站岗的岗亭旁边等他。
她和扬都认为,这一回扬是非去法国不可了,他可以借那里含铁和铅的空气,治疗一下自己发育不健全的胸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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