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时,我还是个小学生。
为外公举行葬礼的那天早晨,天色晦冥,空气里散发着隆冬快要下雪时的光亮。
我记得很清楚。
我躺在被窝里,透过拉窗,呆呆凝望着那片清亮的天空。
窗户边上挂着那天参加葬礼时要穿的丧服。
走廊里传来母亲不停打电话的声音,听得出她时不时哽咽难言。
那时我还很小,不太理解“死亡”
的含义,只为其声哀哀的母亲感到伤心难过。
但是中间母亲接了一个奇怪的电话,她声嘶力竭地大声说:“你是怎么回事?你等一下!
你怎么能……”
沉默了片刻之后,母亲嘀咕说:“这个雪野……”
我马上就听明白了。
我迷迷糊糊地寻思着,阿姨肯定不来参加葬礼了……
在前一天夜里守灵的时候,我见到了阿姨。
阿姨的模样还是和周围的人有些格格不入。
在母亲众多的兄弟姐妹中,就数阿姨一个人最年轻,她始终只是孤零零地伫立着,一句话也不说。
而且,就数她一个人漂亮得让人憋不过气来。
那大概是她唯一的一件丧服吧。
我是第一次看见阿姨穿得那么循规蹈矩。
黑色连衣裙的下摆处还挂着洗衣店的标牌。
母亲看见后帮她取下来,她丝毫也没有感到害臊,甚至连表示歉意的微笑都没有。
相反,她悲痛地缓缓低下了头。
我和家人站在一起,默默看着陆陆续续赶来吊丧的人们。
我下意识地注视着阿姨,目光无法从她身上离开。
她的眼睛下方出现了黑眼圈,嘴唇煞白,一眼望去,在黑与白的反差中,她透明得像一个幽灵。
门外的接待处摆着一座硕大的暖炉,在昏暗中吐着热风。
在凛冽的黑夜里,暖炉轰轰地燃烧着,火焰熊熊,阿姨的面颊被那红光染得分外鲜亮。
这天夜里埋藏着幽暗的骚动,大家相互寒暄着,用手帕按着眼角,只有阿姨一个人静静的,就好像完全融入了黑暗一样。
她只戴一串珍珠项链,手上什么也没拿,唯独眼睛映照着暖炉里的火,闪出耀眼的光。
她一定是拼命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我想。
去世的外公最担心的就是独居的阿姨,她备受外公的宠爱。
外公外婆家离阿姨住的地方很近,应该是经常来往的吧。
那时我还年幼,只知道这些,但望着阿姨那默默伫立凝视黑夜的身影,连我也仿佛感受到了她的悲痛之深。
是的,我特别能够理解阿姨。
尽管阿姨沉默寡言,但只要凭她一个细小的动作,或视线的变化,或一个低头,我就能大概猜到她是高兴还是无聊,抑或生气。
每当母亲和别的亲戚半是无奈半是爱怜地议论阿姨,说“一点儿也猜不透这孩子到底在想些什么”
时,我总会觉得不可思议,为什么大家都不了解她呢?为什么我这个小孩却能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呢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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