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楠笙把蓝小姐母子俩接进爱丁堡大厦那天,特意请来红房子的厨师,在家里做了一桌法式大餐。
然后,温情脉脉地看着她说,我记得你喜欢吃煎牛排。
蓝小姐没有说话,低头看着桌上的蘑菇汤,很久才拿起汤匙,一口一口,喝得特别的慢,特别的小心翼翼。
自从重庆的八路军办事处把她秘密送回上海,一夜间,她像又变了个人。
每天除了准时接送上学的儿子,她还买菜、做饭、养花、收拾房间,到了晚上就捂在被子里一面织毛衣,一面教儿子上海话与英语。
蓝小姐的儿子在保姆家里住了三年,已经沾染上满口的苏北话,就像个刚刚从江北逃荒过来的野小子。
这天,吃完最后一道甜点时,他对林楠笙说,我还要。
蓝小姐说,子璐,你要记得,说话前先要叫人。
于是,她儿子就对林楠笙咧了咧嘴,叫了声:叔叔。
林楠笙笑着说,你得叫我爸爸。
蓝小姐一下抬起眼睛,发现林楠笙正扭头看着她。
子璐却在这时用带着苏北口音的上海话说,我爸爸早就死了。
夜深人静之后,蓝小姐替儿子掖好被子,关了床头灯,悄无声息地下床,摸黑去到林楠笙的房间。
一钻进被子,就拉过他的一条手臂,枕在自己头下,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后,说,在上海,你知道他们怎么称呼我这样的女人?不等林楠笙回答,她接着说,破鞋、野鸡、拖油瓶、扫帚星……
我订好了教堂,林楠笙打断她,说,就下个礼拜天。
还是退了吧,我这样的人能进教堂吗?
我请了杜先生做我们的证婚人。
我不会嫁给你的。
蓝小姐伸手在黑暗中摸索着林楠笙的脸,说,你别忘了,离开重庆那一刻,我就成了局里的通缉犯。
那些都已经过去,林楠笙说,现在我有能力保护你。
就在军统改组为保密局不久,林楠笙被任命为上海区的情报专员兼市政府的调查室主任,同时还兼着东方通讯社的社长,全面负责上海地区的党政与军事情报的收集与分析工作,并直接对南京的总部负责。
蓝小姐在沉默了片刻后,又长长地吐出一口气,把脸埋进林楠笙怀里,说,你应该找个好女人,生一个你们的孩子。
林楠笙一下想起了朱怡贞,伸手抱住蓝小姐,忽然在她耳边无声地一笑说,说不定是我拖累你,我是个哪天睡下去就会醒不过来的人。
那我每年都去给你扫墓,每天都会给你上香,蓝小姐认真地说,直到我死。
可是,比他们俩死得更早的人竟然是子璐。
就在几个月后的一天夜里,福熙路上的金都大戏院门口发生了一件震惊全国的宪警火并案。
三个宪兵在戏院门口打了一个警察后,事态很快发展成了群殴。
大批的警察从警局赶来增援,宪兵团也出动了两辆卡车,全副武装的宪兵们封锁了现场的各个路口。
那天是星期天,戏院里正在放映《龙凤花烛》。
枪声响成一片时,保姆带着子璐跟随惊恐不已的观众一起拥向出口。
就在跑下台阶时,远处飞来的流弹击中了保姆,同时也击中了子璐。
许多市民在惨叫声中倒地。
一连三天,蓝小姐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,不吃不喝,也不声不响,就像当年得知丈夫阵亡时一样,她的脸上看不到一丝泪痕。
第四天,她打开房门出来,没看林楠笙一眼,而是坐到餐桌前,一口气就喝干了碗里的薄粥,几乎吃光了桌上所有的点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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