仲良卖掉自行车在西摩路的街拐角摆了个烟摊,每天蹲在那里,像个疲倦而呆滞的乞丐。
他很快学会了抽烟,而且越抽越凶,常常是一天要抽掉一包,到了晚上还抽掉大半包。
秀芬看着他始终不闻不问,只顾埋头绣她的那些枕套。
一天晚上,仲良忽然对她说,我要加入你们的除奸队。
秀芬说,你连鸡都没杀过。
你们需要通信员,也需要有人望风。
仲良说,我不能像条狗一样整天蹲在街上。
秀芬看了他一眼,再也没开口。
许多事哪怕对最亲的人都不能说,这是组织原则。
秀芬每次都在菜场口电线杆的游医广告上接受指令,然后到指定的地点领取弹药,分配任务。
大家分工合作,完成后就四散而去。
除奸队员之间几乎都是用眼神来交流的,他们有时候连话都不会多说半句。
公共租界更名为上海特别市第一区那天,是这年里气温最高的一天。
大街上挂满了青天白日满地红的旗帜,四处都是巡逻的日本宪兵与警备队的便衣。
仲良被驱赶到一个远离大街的巷口,苏丽娜就是这时出现在他面前。
沿着一双纤细的脚腕,仲良一点一点抬头,他看到苏丽娜的脸在灼人的阳光下白得耀眼。
仲良笑了笑,说,我现在成了卖烟的。
苏丽娜没说话,扔下几张储备券后,拿了包“三炮台”
就上了等在一边的黄包车。
此后的很多日子里,苏丽娜都会在路过西摩路时停下来买包烟。
给的钱时少时多,但已足够让仲良维持家里的生计,她却从不说一句话。
有一天,仲良终于开口了。
他看着马路上驶过的汽车,面无表情地说,到此为止吧,你不用再可怜我了。
苏丽娜仔细看了他一眼,还是没说话,扔下钱,拿上烟就走。
两个月过去了,苏丽娜再也没有在西摩路口出现过,直到有一天傍晚。
苏丽娜又忽然站在了烟摊前,说她手里有南京刚制定的冬季清乡计划,是全面针对苏中根据地的。
仲良夹着烟,抬头看着她。
苏丽娜说,我们不能让情报烂在手里。
仲良说,我们还是情报员吗?
这关系到成千上万人的性命。
苏丽娜像是在下达命令,你一定要想法送出去。
我有办法就不用蹲在这里了。
你不是孩子了。
苏丽娜俯下身,从烟摊上拿起一包烟,看着仲良的眼睛说,这点委屈算不了什么。
当天晚上,仲良换了身衣服来到小德肋撒堂。
他一动不动地跪在神坛前,一直到克鲁格神父出来,才抬起头来,说,请你帮我这一次。
上帝会帮助每一头迷途的羔羊。
克鲁格神父微笑着说,我的孩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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