重庆地方法院的刑场在歌乐山下。
每次执行死刑前,都由就近的警署派员清场,然后封锁各个路口,等着载有人犯与法警的车辆风尘滚滚地驶入。
不过,这次稍有不同。
新任的院长是党部出身,为了起到宣传与以儆效尤的作用,在处决那十几名卖国投敌分子时,专门邀请了新闻记者与社会各界观刑。
唐雅被安排在礼宾岗位。
她身穿黑色制服,头发盘在帽子里面,背着双手,始终以警卫的姿势叉腿站立着。
一名记者惊艳于女法警的英姿,对着她举起相机刚按下快门,就被两个便衣架到一边,不仅作了全身搜查,还打开相机后盖,没收了胶卷。
记者还在嚷着抗议时,行刑开始了。
随着一排枪声响起,观刑台上发出几声轻微的惊呼,但马上变得鸦雀无声。
一直等到法医俯在尸体旁,把一根铁丝捅进枪眼,在那个掀掉了半张脸的脑袋里来回绞动时,观刑台上有人捂着嘴巴开始干呕起来。
离开刑场的一路上,老金不时地在唐雅脸上观察。
车到沙坪坝的一条街口时,他靠边停稳,说,回家歇着吧。
不等唐雅开口,老金瞥了眼后视镜,又说,我认得后面那辆车。
唐雅也认得那辆车。
她还知道,坐在车里那两个就是刚才盘查记者的便衣。
杨群在派人保护她的同时,也把她当作了诱饵。
唐雅在心里发出一声冷笑,拿过搁在中控台上的警帽,一语不发地下车,用力地关上车门。
两个便衣也很快跟着下车,一路上若无其事地尾随着年轻的女法警。
自从母亲死后,唐雅搬进了重庆的公务人员宿舍。
那幢两层的小楼隐没在街道错落的屋宇间,下面开着店铺,整天吵吵嚷嚷的,楼梯与过道上堆满了杂物与晾着的各色衣服。
便衣用唐雅的钥匙打开房门,在确定屋里安全后,两人才退出门外,彬彬有礼地做了个请进的手势,同时提醒说,唐小姐,我们就在楼下。
唐雅接过钥匙,关上门就一头倒在那张狭小的单人床上。
她是在似睡非睡中猛然睁眼,只见姜泳男已经站在床前,看着她的眼神一如当年在汉口码头上的回望,那么的宁静与暗淡。
在确信不是梦境后,唐雅忽然有种从未有过的轻松。
她直挺挺地躺着,说,我知道你们的规矩,你来灭口的。
藏身在对门那间宿舍里的很长时间里,姜泳男想到过许多要说的话,此时却一下变得无从启口。
他站在床边,好一会儿才找出一句:唐太太还好吧?
唐雅平静地说,你杀了我,我就能知道她好不好了。
唐太太死于去年那桩校场口的防空隧道事件。
那一天,成千上万的重庆平民为躲避空袭窒息而亡。
三天后,杨群派人从成堆尸体里找出唐太太来时,由于腐烂,她的身体膨胀了一倍。
这个体弱多病的女人为了与丈夫团聚,辗转数千里来到重庆。
站在兵工署的接待处,看着那个装有丈夫抚恤金的信封,唐太太张了张嘴巴,一头瘫倒在女儿的怀里。
唐先生生前是汉阳兵器厂的工程师,在跟随工厂西迁的路上,他搭乘的那条船被日军击沉在长江里。
活不见人,死不见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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