胭脂回家的第三天嫁给了宝生。
婚礼在他们的铺子里举行。
没有大花轿,没有证婚人。
这是一场迟来的婚礼,到场的除了街坊就是边上几家铺子里的掌柜。
宝生从百福楼饭庄里叫来两桌酒席。
可壶中的酒还没喝完,街坊与掌柜们一个个起身告辞。
他们站在铺子门口又一次拱手作揖,祝新人白头偕老、早生贵子。
宝生有点尴尬,摘下呢制礼帽一再挽留,还早,还那么多菜呢。
大家都说不早了,早点歇着吧。
胭脂一言不发,站在新婚丈夫身边平静地看着众人离去,仿佛今晚的新娘不是她,而是另一个与她毫不相关的陌生人。
这让宝生十分难受,他走到桌边,随手拿起半杯酒,起初想一饮而尽,转而又坐下来看着胭脂说,再吃点吧,别浪费了。
胭脂摇了摇头,转身进了洞房。
她坐在梳妆台前,长久地注视着镜子里的自己,伸手慢慢地摘掉耳环、珠花,一样一样仔细地放进首饰盒里,然后抓起梳子开始一下一下地梳头。
她的头发又浓又密,跟烛光下的阴影浑然一体。
宝生忽然出现在镜子里,胭脂一惊,一下停住手里的梳子,一眨不眨地看着镜子里的新婚丈夫。
宝生咧了咧嘴,说,那就早点睡吧。
黑暗中的洞房安静得让人揪心。
两人在被子里一动不动地躺了很久,宝生才犹豫不决地翻身上去。
胭脂在这个过程中还是那样平静。
她温和地顺应着丈夫,就像一条随波逐流的小船,眼睛盯着漆黑的床顶。
这一夜胭脂始终没有入睡。
快到天亮的时候,她忽然搂住熟睡中的宝生,搂得那么紧,恨不得把整个人都嵌进去。
宝生睡意尽消,僵着身体,回应她说,放心,我会好好待你的。
胭脂不说话,习惯性地咬着下嘴唇。
三天前,她提着一只紫藤衣箱踏进铺子的那一刻,就是这样咬着下嘴唇,站在宝生面前。
那时已近黄昏,夕阳斜掠过对街的屋檐投在门槛内,那样的暗淡与无力。
宝生正埋头在案板上熨烫一件缎面旗袍,他还以为来的是顾客,微笑着直起身,却在那只紫藤衣箱上一眼认出了胭脂。
宝生举着盛满木炭的熨斗,呆立了好一会儿,扭过头去,看了眼墙上师父的遗像。
胭脂的父亲白泰来穿着长衫马褂,在灰暗的镜框中板着一张瘦脸,就像个严谨的老乡绅。
他曾经是斜塘镇上最出色的裁缝,能把旗袍上的扣子盘出七十二种花式。
这在嘉禾县方圆百里内也是独一无二的。
他毫不保留地把手艺传给了宝生,临死的时候拉过胭脂的手,把铺子连同女儿一起交到这个徒弟手里。
那时候的白泰来已经说不出话来,天气热得都听到街上的石板被咯咯地晒裂,他却冷得在床上裹紧了两条棉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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