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常想着我们该把这房子卖掉,搬到比较小一点,普通一点,实际一点的地方。
但每次我像现在这样回到家时,西沉的午后太阳让房子的轮廓显得清晰无比,光线与阴影形成奇妙的搭配,屋后矗立着一片火红的秋日森林,我知道自己不可能忍心卖掉它。
我知道我无法停止付出。
只因我爱她,所以也只能这么做而已。
因为爱,我必须承担其他的一切:房子、那间花钱如流水的艺廊,为了证明我的爱而衍生的没必要花费,还有我们根本负担不起的生活方式。
这一切都是为了淡化她想生孩子的渴望。
我打开门锁,把鞋子甩掉,在二十秒的时间限制内解除防盗铃,以免三城公司那边铃声大作。
针对密码该怎么设,荻雅娜和我讨论了很久才达成共识。
本来她希望能设定为DAMIEN,因为她最爱的艺术家是达米恩.赫斯特(DamienHirst),但是我知道那也是她为我们那个没能出生的孩子取的名字,所以我坚持密码应该设为一串随意组合的字母与数字,以免被猜出来。
而她也让步了。
每当我立场坚定,态度强硬,或者软硬兼施,荻雅娜总是会让步,因为她生性温柔。
她不是柔弱的人,而是温柔而有弹性。
就像泥土一样,就算你用最轻微的力道在上面压一下,也会留下痕迹。
奇怪的是,她越是让步,就变得更为强大而坚毅。
我却变得更弱。
最后,她会像巨大的天使一样高耸在我面前,而我则满怀罪恶、亏欠,而且良心不安。
不管我多么努力四处揩油,不管我弄了多少钱回家,不管我从斯德哥尔摩总公司那里瓜分到多少奖金,都不足以让我解套。
我走到楼上的客厅与厨房,把领带拿掉,打开Sub-Zero牌顶级冰箱,拿了一罐生力啤酒。
我们喝的不是常见的特级啤酒,而是那种被命名为“一五一六年”
的酒款,因为它是根据古代的纯度法令酿造而成,有荻雅娜喜欢的那种温和口感。
我往下看着花园、车库还有邻居。
心里想着奥斯陆、奥斯陆峡湾、斯卡格拉克海峡、德国,还有全世界。
然后我发现自己已经把啤酒喝完了。
我又拿了另一罐,往下走到一楼,想要改看我们的自家景色。
我经过那个被我视为“禁地”
的房间,注意到门开了一个缝。
把门推开后,立刻映入眼帘的是她摆的一束鲜花,花跟一个小小的石像并排放在窗下那张像神坛的矮桌上。
桌子是房间里唯一的家具,石像就像一个童僧,脸上挂着佛陀般的满意微笑。
花的另一边是一双婴儿鞋跟一支黄色的手摇鼓。
走进去后我啜饮了一口啤酒,蹲下来,用手摸摸石像的滑顺光头。
那是一尊“水子地藏”
,根据日本的传统,它可以保佑“水子”
──也就是那些被人工流产的胎儿。
它是我从东京带回来的,当时我想要去猎人头,但是没有成功。
那是荻雅娜堕胎后一个月的事,她的心情还是很糟,我觉得它可能会有点帮助。
石像贩子的英文不够好,所以我听不懂细节,不过日本人似乎认为,当胚胎死掉时,婴灵就会回归到原来的液态状态,变成“水子”
。
如果再融入一点日式佛教信仰的话,这就意味着它会开始等待重新投胎的时刻。
在此同时,人们会进行一些“水子供养”
的简单祭拜仪式,不但能保护未出世的婴灵,同时也让父母免于遭受水子的报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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