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把书包扔回地上,指挥我,“去,把书掏出来,和门边那堆废纸放一块儿,赶明儿卖了。”
我不吭声,也不动手,眼泪和哭爷爷时一样,就像堵不住的洪水,冲出了眼眶。
“嗨,我说啥了?怎么哭起来了?才来半天,就想谁了?”
妈妈一副大咧咧的样子,动手把我的书包扔在了废纸堆上。
书包落地的瞬间,我有被飞镖插中心脏的感觉,浑身一缩,猛地一颤,手脚都凉了。
拉拉不断抬头看我,低低叫了一声。
“哟!
女子来了!”
门口有一个上身胖大、下肢瘦小的女人,手里拿着姑姑也绣过的红红绿绿的十字绣,站在门口向门内瞧着,大声嚷嚷。
“来了还不是多一张吃饭的嘴?啥都不会干!”
妈妈整理着从纸堆上滑下来的潮乎乎的旧报纸,和那女人搭腔,顺嘴叫我,“小西,过来,让你翠姨看看!”
我没动,还在为她丢了我的书包难过,怎么会听她的话过去见一个陌生人呢?妈妈叫我时,我正在想如何救回我的书包。
“没出息不是?”
妈妈搬来竹梯子靠在废纸堆上,纸堆顶部快要挨着房顶了,她爬上去,“翠,把那个书包递给我!”
名叫翠的这个女人扭动着胖大的身子,递书包给妈妈,看得我心里突突地跳起来,放这么高,怎么救得下来?我又惊又急,都忘记流泪了。
拉拉猛地跑过去,冲着翠姨汪汪。
“什么时候还养了狗?这小东西,去,走开!”
翠姨凶拉拉,拉拉跑过去咬住她放在磅秤边的十字绣,拉上就跑。
翠姨喊着:“咬坏啦!
这小东西疯啦!”
妈妈在纸堆上喊我:“小西,禁住你的狗,听见没有?”
我不得已,招手叫拉拉,它才放下十字绣,得胜的将军一样骄傲地跑过来。
我鼓励地摸摸它的头,它又要冲出去,我挡住它,它发着呜呜声,真替我出气。
“这狗……真是……”
翠姨拾起弄乱了的十字绣,在腿上摔打,攒着眉出去了。
“小西,看着门,我去接丰丰了。”
妈妈从高高的纸堆上下来,解掉围裙,脱下套袖,双手拍打着前襟,出门去了。
出门左拐,她就不见了。
我害怕起来,这么大的店,怎么看得住?我起身从床边慢慢向门口挪了几步,总担心山一样高的纸堆会倒下来,瞅着似乎摇摇晃晃的废品堆,我赶紧到了门口。
门内右侧有一堆废铜烂铁,左侧有一个大磅秤和一把彩条布蒙成的躺椅。
阳光斜斜地照在躺椅的扶手上,上面落满了苍蝇,我一走近,苍蝇哄地散开,一部分落在屋顶垂下来的电线上,一部分落在了墙面上。
墙面黑油油地抹了猪油一样滑腻,苍蝇落上去似乎都能滑倒。
贴在墙上的年画,是褪了色的财神和一大堆粘了苍蝇屎的金元宝。
站在门口回头看这间屋子,它更像是放倒的大烟筒,四壁黑魆魆滑溜溜的,堆起来的废品就像是锈蚀了的烟灰。
能隐隐看见屋子最深处的墙上,挂着各类炊具,有竹笼、炒锅、水瓢,还有红、黄、白、蓝等各色塑料绳和粗细不一的铁丝,这些东西隐在灰黑的深处,构成了一副副狰狞的嘴脸。
城里的街道比石川村的村街宽多了,街上一家挨一家全是店铺,路上的汽车比石川村的蚂蚁还多,人更是不少,走来走去的。
这些人很有意思,有的匆匆忙忙,有的闲散慢步,有的连背带挎好几个大包,流着汗蜗牛一样往前挪,有的空着手行走如飞,不知道他们都在忙什么。
这条街是灰色的,门牌也是灰色的,蒙了一层土一样没有亮光,虽然能透出花花绿绿的底色,却总掩盖不住像石川村那样的荒凉感和穷酸相。
爷爷说穷日子就像剩饭一样没有香味,只有冲鼻的酸味,这条街就有着剩饭一样的味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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