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试着拉了下灯绳,居然亮了。
客厅里鎏金的西洋钟已经变得锈迹斑斑,钟摆也静止了,看着整齐有序的陈设,我的心突然漏跳了一拍。
爷爷曾经的身影开始在我眼前闪现,或坐或站,或沉思或远望,那神情就仿佛他身边还有一个人。
我看着他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,心中似乎多了一种不应该属于我的情愫。
那一刻,我看到了另一个时空的故事。
谢煜臻第一次遇到苏茉的时候,是在南京新街口的丽皇歌舞厅里。
忘了说,谢煜臻是我爷爷的名字。
彼年,国民政府二次“北伐”
占领北京并易名“北平”
,置北平特别市。
谢煜臻作为出类拔萃的少年军官,出身豪门,毕业于知名军校,是政府极为看重预备重点培养的将官之人选,被破格调任南京就任陆军署署长之职。
初到南京的谢煜臻脚跟儿还未站稳,就被朋友拉进了当时全南京最热闹最奢靡的地方。
眼前晃动的是灯红酒绿,纸醉金迷;耳边充斥的是你侬我侬的靡靡之音,对于自幼生长在上海的谢煜臻来说这样的场景原本并不足为奇。
可眼下,国内的时局风雨飘摇,日本人对中国的野心昭然若揭,这些都令谢煜臻如鲠在喉,很难提起推杯换盏,莺歌燕舞的兴致,不免想到了那句“商女不知亡国恨,隔江犹唱后庭花。”
在谢煜臻的心里,国局不稳,民族危难,热血男儿自当从军建功矢志报国,而不是偏安一隅龟缩在虚幻的繁荣中贪图权势,痴迷享乐,虚度年华。
“......以建民国,以进大同。
咨尔多士,为民前锋;夙夜匪懈,主义是从。
矢勤矢勇,必信必忠;一心一德,贯彻始终。”
清晨在新住所听到的不知从哪里传来的纯澈歌声在耳边萦绕起来,孙先生的三民主义,共产党的社会主义新思想就如同那甘泉沁脾的歌声一样,在谢煜臻的脑海里反复翻滚,这让谢煜臻深深的感觉到,他现在所追随的理念,要做的事情横竖都是有失妥当的。
越是想到这里,谢煜臻的心里就越是郁结,下意识地举起酒杯仰头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。
就在此时,舞台上一声空灵婉转的清唱将谢煜臻从纠结茫然的思绪中拉了出来。
那一句原本欢快妩媚的“玫瑰,玫瑰,我爱你”
,此刻却变得若露滴竹叶一般,没有了红玫瑰的娇媚,却有着白玫瑰的清雅,准确地说更像是一朵冰清玉洁的茉莉花。
谢煜臻听得有些恍惚了,清晨那几句纯澈的“三民主义歌”
又在耳边回响起来。
“难道是她?”
谢煜臻望着舞台上一身素雅旗袍的女子心中暗自揣度,却被一旁的朋友自作聪明的揣测出了些旁的心思,吩咐大班叫那女子下来作陪,竟不想被女子严辞拒绝了。
大班陪着笑脸,点头哈腰地在身旁一个劲地解释道:“各位少爷,实在抱歉,苏小姐是我们丽皇的台柱,只唱歌不陪酒。”
谢煜臻心不在焉地晃动着酒杯,听着大班的解释,面色深沉看不出任何情绪,如此却让大班更加生怯,几个相熟的面孔都是这南京城里得罪不起的公子少爷,眼下看来又都对这位新来的主礼敬三分,那定然是更加怠慢不得的大人物。
“这个....各位要是想听歌可让苏小姐再唱一首,若是想喝得进兴,我可以另找两位来。”
这些朋友都是出自名门,家里多少有点权势背景,自然都带着些许纨绔少爷的习气,现下吃了瘪,又在自己面前失了面子,脸上自然是没有好颜色的。
谢煜臻轻哼一声,嘴角勾起一丝幸灾乐祸的笑意。
“不必了,时候不早了,回去吧。”
说着,谢煜臻已经穿起外套向门口走去,一众人见主角要退场,便也悻悻地跟了出去。
此时的南京,正是乌桕红黄相间的季节,配上白墙灰瓦,秋韵便如水墨一般,浓淡相宜。
清晨,凉风吹散了云层,阳光冲破朦胧氤氲的雾霭,透过冰裂纹的窗格照在地上。
谢煜臻睡眼惺忪,看着窗外满眼的斑斓,这样的秋天许久都未曾见过了,寂寥和凄凉中带着些许温暖和希望,心中升起一缕欣慰,索性起床,披着呢子大衣来到院中,风乍起,落叶如字,散落成一地的诗。
“........谁家浴罢临妆女,爱把闲花插满头,冰雪为容玉作胎,柔情合傍琐窗开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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