胭脂很快成为祥符荡里最霸道的匪首。
她放任手下肆无忌惮地抢劫,自己却从不动手,只是抱着女儿远远地坐在一条小船里,哼着儿歌,就像在游山玩水。
这些水匪什么都抢,不光是商船,就连日本人与游击队的运输船也不放过。
她仿佛就是水面上的女王,对谁都说一不二。
她对手下的男人们说,做强盗的都会不得好死,但你们要知道为谁而活。
水匪们都看出来了,他们的大嫂跟以往的大哥们不一样。
她从没想过在陆地上重建他们的安居之所,而是把忠义牌位安到了船头上,把自己的床也搬进了船舱里,还亲手将偷偷跑回裁缝铺取回的那幅肖像挂在床头。
做完这一切,胭脂站在舱口环视众人,说,船就是我们的家,只要不上岸,谁也不能把我们怎么了。
胭脂说完关上舱门,一个人搂紧女儿坐在床上,出神地看着画框里的自己。
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。
但是,水匪们都明白,除了女儿,这幅画是他们大嫂生命中最宝贵的东西。
为了这幅肖像,胭脂在一个雷电交加的风雨之夜忽然要去斜塘镇上,谁都无法劝阻。
通往镇内的水道早已被日本人封锁,两岸的岗亭里架着机关枪,探照灯把水面照得如同白昼。
胭脂不会泅水,是老莫托着她的下巴沿河堤潜入镇内。
上岸时她已经被水呛得奄奄一息,她趴在河埠上大口大口地喘息,好大一会儿才支起身来。
老莫说,当家的,你这是何苦呢?什么事交代我们干不就成了。
胭脂摇了摇头,推开老莫的手,一个人摇摇晃晃地穿过大雨如注的街道,敲开了泰顺裁缝铺的大门。
惊魂未定的宝生面对胭脂恍若隔世,嘴巴张了很久都不知道说什么好。
胭脂冷得瑟瑟发抖,她说,我来取我的东西。
宝生只知道连连点头,一个劲地说着回来就好,回来就好。
胭脂站在门内,又说,我来取我的东西。
宝生关上门才有点明白过来,点了点头,垂下手,也垂下脑袋进了房里,很久才提着那个紫藤衣箱出来,放在案板上。
他眯着眼睛,竭力想看清胭脂的脸,可胭脂的脸上挂满了湿漉漉的头发,就像个鬼,只有那两只眼睛跟滴落的水珠一样,闪闪发亮。
胭脂费了很大的劲才用一块油布将画框包严实,随手拿起一支蜡烛,就着油灯化开,把接口封了一遍又一遍。
宝生默默地看着她,始终一动不动。
这时,他忽然说,这是你的家,这是你的铺子。
胭脂垂下眼睑,说,我走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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